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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那堵墙


时间:2013年09月23日 来源:青龙项目部||了子



    无意间浏览空间,破旧的南房的框架在一张不甚清晰的照片上分外扎眼。

    南房是爷爷庭院西南角一座石木结构的门房,没有人知道它的年龄,只知爷爷小的时候也和我一样曾在南房檐下的石狮旁玩耍,骑马儿、掏土洞、捉野蜂……南房既是我童年快乐的源泉,又是向伙伴炫耀的资本,几乎没有人能抵挡骑在石狮上的荣耀。我着疯似的满世界窜来窜去,掏鸟窝、打麻雀、挖甘草……竞忘记了南房从何时起成了黄牛、骡子的专寓,又是在什么时候做了羊圈、草料房。

    那时的南房虽然略显倾斜,但一棵大树用自己的躯干死死顶住了倾斜的立柱,岁月流逝,房顶的瓦一片片减少,房顶的胶泥一年年更新,南房也一年年用倾斜的身影笑看日升日落、雾霭虹霓,有时奶奶辛勤一年育肥开宰的猪时也在这顶房的大树上悬挂。

    终于有一天,南房的北墙塌了一角,一只羊在轰倒的石块中轻伤。每从房前走过,长辈们都着急的大喊“走快一点、走快一点”。记忆里爷爷第一次对南房进行修缮。那时,爷爷虽然已过六十,身体仍然健硕的像个小伙,不仅可以一口气挑几担水,还能抓到各种各样的鸟,打到在场里偷吃莜麦和芦花鸡的黄猺,甚至可以用很细的铁丝做一把精致的小刀,这使我对爷爷的崇拜丝毫不亚于父亲,他的背影就像南房一样始终坚挺如一。我从未想过他也会像别家孩子的爷爷一样老去。

    时光陪着我渐渐长大,南房开始低着头让我在它的门樯上贴对联。不知是我高了还是岁月变得沉重了,爷爷的身躯开始佝偻,南房的南墙也终于坐下来休息了一天。如今,爷爷和泥砌墙时无耐的叹息时常在我的耳边回响:“我不砌就没有人再砌了。”当时只觉得父亲懒,又觉得爷爷的兄弟姐妹都不在身边,缺少个帮手,我便张罗着帮忙,然而搬了几块就做了纯粹的看客。墙砌好后,我还是照例喜欢在房下逗留,和爷爷并肩站在石狮旁远眺街上人来人往,林间云卷云舒。

    我喜欢在爷爷身边玩耍,爷爷也喜欢带着我下田。记得爷爷七十岁那年秋天,他带着我赶着骡子车越沟翻岭去收花葵。坡上到一半时,拖着重车的骡子停下来休息。爷爷靠着和他一样牙齿不全、喘着粗气的老伙计回望远方我家和他家的莜麦田,平静地说:“看,那一片是你的,长的多好;看下边那一片,稀稀拉拉,没什么收成,那是我的”。我看看爷爷眼角的血红,伸开双手盖着要滑下去的花葵子回首望去,青山沟壑覆盖着湛蓝的天空,坡地梯田里已经收割成捆的庄稼码放齐整,掠过山顶的云彩在田间投下巨大的影子,我想:“爷爷七十岁了,果真如他所言干了一辈子活,老了老了,还要自己下地,也许这就是他说的赖命吧。哎,我竞无能为力!”常常担心哪一次离家就会发生什么,心里总有沉重的东西压着,喘息之间喉咙都如烘干了一般。这沉重的东西驱使我时刻想着离家前为爷爷奶奶拍张合影,于是二老从骡车前走过的影像定格了下来,我暗想这张照片就叫“中国最年长的‘驾驶员’”。只可惜,它和电脑中其他被格式化的资料一起永远消失了。

    一纪悄然过去,已入耄耋之年的爷爷仍像十几年前一样耕种着自己的三亩薄田。似乎应了那句老话“命不贵者长寿”,爷爷还是那样精神矍铄,只是口中仅剩一颗孤零零的牙齿,前些年镶了的假牙也在无意间失了一半。

    今年的气候反常的出奇。十年九旱的黄土高原也频降暴雨。八月初的暴风雨竟把几颗大树被吹到了院子里。我几乎可以想象南房变成怎样的废墟。和它比肩而立的另一间门房早已拆除,院子里的东房也在一场大雨中失去了房顶,只有它还在注视岁月的足迹。而今,它也要挺不住了。

    看着图片上孤零零的房架和映在房架中间爷爷奶奶的老屋,我不禁感到酸楚。南房的南墙、西墙、北墙都已倒塌,东墙虽已严重倾斜却仍然坚守自己的位置。也许,我从军的梦想在它的身上得到了实现。从军为国而坚守,它为家而坚韧;如果它也倒了,旁边进出院落的路岂不跟着断了……这让我想到了四爷爷的土屋,四爷爷健在时,土屋连年无人居住却整洁如新,而四爷爷去世后几年内,土屋的屋顶便开始垮塌。我开始理解老房,忠诚本无愚、智之分,使命尚在,无论后人如何对待、条件多么艰苦,都要为理解自己、拥有自己、珍惜自己的人坚持下去,哪怕只剩一堵风雨飘摇的墙。因此,说爷爷奶奶的小院被废墟环绕,不如说小院的四周滚动着历史的车辙。

    还有什么理由日日为区区小事牢骚满腹呢!我的梦想比马丁·路德·金的更难实现!我能在荒山野岭参与百年工程的修建,却不能在家里修缮矮小的南房。城市化丰富了无数人的生活,也让不少乡村变得荒凉。几代人习惯了变迁的环境,几代人却在变迁中空守心灵、日益孤独。祖辈的祖辈交给祖辈的家业,祖辈一代代传了下来。而到爷爷这一代,旷日持久的传递就要随着遗弃而终止,刻骨铭心的感情也将随着遗弃而被忘怀。

    作为新人理应多受历练,我却总想着抓住每一次机会飞回家去,在最后一堵墙边拍张合影。如果不能,至少寄点什么回去,一张百年工程的照片,或是一副崭新的假牙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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